-自我突破，嗯…嗯

-喻黄only

下飞机前，黄少天靠在窗边，反复提醒自己，只是回来看看，仅此而已。

但当他拖着不大的行李箱，在G市人来人往的机场中央站定时，还是无法避免地红了眼眶。搬去挪威已经五年了，除了逢年过节，回国的次数寥寥无几。黄少天的老家不在G市，但凡出差也会有意无意地与这座城市擦肩而过。算起来，这还是大学毕业后，第一次踏上这块陪伴自己四年的土地。

黄少天在酒店里安顿好，就戴着墨镜上了街。很冷，但G市的日头依旧明晃晃的。他去了待过的大学，在门口和它合了个影。思来想去，终究还是没能进去再溜达一圈。离开的时候，心头有一块地方，莫名酸了一下，像是一只手在撕扯，试图撕去一段他固执保留着的记忆。黄少天不愿意去回想，却也不愿去遗忘，宁可让它老实地呆在那里愈演愈烈，愈沉愈深，愈发难以收拾。

他决定只在周边逛逛。街角有一家港货店，算算时间，已经开了快十年，居然连招牌都没变。黄少天看见它就笑了，心生亲切，走进去照顾照顾老板生意。

港货店比原来规模大了不少，还打通了二层。黄少天在货柜之间穿梭，注意到最底层摆着一排芥末味的薯片。他想起自己以前，最爱往宿舍里屯这个，还特别爱和朋友分享。舍友后来都怕了他了，从来不敢从他那里搜刮零食。挪威是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卖的，黄少天决定多带一些回去，免得自己忘记这个味道。

他正准备伸手去拿，收银台那边，有人在买单。

“老细，呢个点卖？”

出口的是温润的粤语，声音却不能再熟悉。黄少天的手在半空一顿，瞳孔猛地收缩，愣在原地，脑子一片空白。想躲，又像是双脚被禁锢，根本无法动弹。

老板说：“二十五块。”

“二十五？”那个人笑笑，语气温和，“点解涨价咗。”

老板没理他，那人显然也只是在打趣，付了钱就准备离开。一转身，毫无防备地，跟蹲在地上正冲他抬起头的黄少天打了个照面。

“……少天？”那人怔住，迟疑了一会，才小心地把名字说出口。

喻文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黄少天。

可能是五年的时间在他心中太短了，短到还没来得及舍得忘记他的面容，就急不可耐地安排他们再次相遇。喻文州低头，仔仔细细端详了他一番。瘦了，棱角比以往分明了些。眉目间原本的青涩与稚气褪去七八分，取而代之的是略带锋利的锐气。毕竟早就不是在读大学生了，理应成熟不少。只是黄少天此刻正扯开嘴角笑，酒窝不经意间露了出来，一下子就显得十分孩子气——假如这个笑不那么勉强的话。

“好久不见。”黄少天伸出手。

 久别重逢的后续是落座咖啡厅，他们也没能免俗。只是比一般的普通同学见面要尴尬地多，一个直往窗外看，一个低头看桌上的标价牌。按理有黄少天在，场面不应该如此沉默。只是这次的对象太特殊，绕是他扯话题的经验再丰富，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在暗恋了四年的上铺面前开口说些什么。黄少天以为自己已经把喻文州忘了，谁知道一听见他的声音，一看见他的脸，心里强压了五年的情愫突然疯长起来，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还未放下。住在挪威这么久，也没再谈一个，究其根源，可能就是喻文州还牢牢地住在里面吧。

黄少天的心太小了，有他在的话，是谁都没办法挤进来的。

 “蓝山，谢谢。少天想喝什么？”喻文州问，转向黄少天。

黄少天一直都不太爱喝咖啡，换做以前，他肯定会拉着喻文州去喝奶茶，而不是还需要踌躇一番地决定。但现在毕竟不是以前，那时候可以任性的对象，谁知道这五年变了多少。

“摩卡吧，嗯……多加点奶。”

喻文州对服务员交代了几句，笑着对他说：“不去喝奶茶了吗？”

“其实我原本就没打算在这里买单。”

黄少天一时有些接不上话，原来没忘啊……他不太敢正视喻文州，即使低着头也能想象到他一贯的温柔眼神。这种感情太复杂了，想说，却不能说，不是不敢。五年来没什么长进，空长了勇气。放在大学毕业的时候，可以说正是少了这个。可现在身上的束缚太多，负担太重，很难回到从前的潇洒恣意了。

喻文州低头看着黄少天，发现他的眉毛一直皱着。喻文州心里一疼，他以前眉头从来都是舒展的，几乎没有锁起来的时候。五年来黄少天在国外，一步步走的肯定很艰难。还是说，是不愿和自己交流，不想见到面，所以才露出这么一副神情。

“你一直待在G市吗？”“在挪威过得怎么样？”两个人同时开口。

“对。”喻文州率先回答了黄少天的问题，“你呢？”

不怎么样，黄少天想说。一点都不好，那里很冷，东西吃不习惯，人很难打交道。但这些事，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了，没必要让喻文州跟着自己心烦。

“还行，”他说，“就是挪威语有点难学啊——乱七八糟的，极光很好看，之前带着爸妈去看他们都很喜欢。我还拍了好多照片，到时候发给你。”

喻文州笑：“好。你难得回来一趟，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。”

黄少天抿了口咖啡，还是被苦的咬了咬舌尖：“走得比较着急，好多事都没安排。”

“今天是齐教授生日，所以我才去了学校那边。”喻文州说，“聊到了你，他说你跑出去这么久，也不晓得回家看看。”

齐教授是他们大学时候交情很好的导师，北方口音很重。喻文州模仿得很像，黄少天立刻就笑了。

“一定找时间拜访，”他说，“这次实在是比较匆忙……”

喻文州沉默了一会：“少天，想过回G市住吗？”

“……想过吧。”黄少天说，有些着急地解释起来“但真的不是我想回来就能回来的，我在那边——”

喻文州打断他：“没事，我就问问。”

“而且那时候认识的人都几乎走光了吧。”他小声嘟哝，“李轩跑去B市了，乐乐也跟大孙回了K市，这里都已经很陌生了。”

“还有我。”喻文州苦笑，又自顾自地摇头，“我就随便说说，你过的好就好。”

他轻飘飘的一句话，像一根针扎进了黄少天的心里。他赶紧多喝了几口咖啡，试图用嘴里的苦涩掩饰住心里的。明明知道毫无用处，却忍不住做聊胜于无的自我安慰。

黄少天小心翼翼地开口：“喻文州你……有女朋友了吗？”

“没。”喻文州抬头看他，想告诉他，冒昧地把你当做恋人的话，那么在你走了之后，我身边就再也没有人了。只是这种说法太像是他一个人在演独角戏，他跟黄少天，明明就从来没有在一起过。

黄少天心底有些许的雀跃：“我还以为只有我还单着了。”

“挺好的，”喻文州笑，“凑对吧。”

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，可黄少天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起来。他又忍不住想，换做五年前，自己一定会当机立断凑上去亲他的。但他不知道，喻文州说出那句话之后也相当紧张，想着他会不会明白了什么，举一反三一下，明白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感情，是一直掩藏在从容之下的暗涌，从来都只为他一个人潮起潮落。

两个人各怀心思，相对无言。然而都没等到想要的结果，黄少天握紧了指节，喻文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开口转移了话题：

“少天，说一句挪威语吧，我想听听。”

“Jeg Elsker Deg，”黄少天脑子一热，脱口而出，“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？”

喻文州摇头：“不知道。”

黄少天整张脸通红，连耳垂都微微染上了颜色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魔怔了一样，放着那么多词不说，偏挑了这个没向别人说过的，也没打算说的词。他的反应让喻文州感觉有些奇怪，问道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“我先走了。”黄少天匆忙站起身，“还有事情，今天谢谢款待了。”

 喻文州没再追问那个问题，很快买单出了门。已经是黄昏了，这天的火烧云格外殷红，就真的像片火，一下子把他们两个人都卷了进去，烧没了理智。黄少天已经走出去了不少，他裹紧大衣，感觉G市的风，居然在那个瞬间比挪威还要刺骨。

“少天！”喻文州叫住他，欲言又止，“……还要回来。”

黄少天背对着他，憋住就快往下掉的眼泪，大声说：

“好。”

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。他不知道喻文州的秘密，不知道心底的感情，他只知道这座城市，自己大约是不会再回来了。

END

注：Jeg Elsker Deg 挪威语“我喜欢你”

这种事，大约也不会有第二次了。从开始有这个想法到写出来，足足花了我一周的时间……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……不要打我（逃